辞去白昼

※半夜胃疼起来暖自己的产物
※老夫老妻
        
 
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 
  
在那片醉人的蔚蓝之后，连绵着一片蓊郁的森林。而在那片森林之后，有这么一对不知道相伴多少年的恋人。
   
或许是因为爱着的时光太过悠远——这长长的岁月，竟然没有一个熟知他们的人能悉数数出。若你步入这片森林且定居一阵子，就会时不时地看见这对恋人并肩走出来，稍高的那位会搂着另一人的腰对他微笑，后者便会脸红着踮起脚，在脸颊上留下轻柔的吻。那么你肯定会好奇，侧身问他们的邻居——这些人便停下手中的劳作斟酌着，最后摇摇头轻轻说：
     
“不行啊，他们俩在一起的时间，就算托予这森林计算，也根本算不过来啊。”
     
     
旧时光就像一盏陈酿，初尝定是苦涩而厚重的，但若细细珍藏多年后回味，却馥郁到无法忘怀。年少间的威胁与纷争早随着时光的涓流悄然离去，所留下的只是澄澈的情愫，搁置在心房里这辈子都放不下了。
     
太宰治不舍得放下，中原中也亦是。
    
他们有很大的一片庭院，庭院里立着写着被风干腐蚀到斑驳的木牌。木牌上写着两人的名字，紧靠着的，清晰可辨。
    
太宰治为中原中也种花。花是他从隔壁小镇进来的，当时从早晨开始就消失到晚上，让清早起来没有见到恋人的中原中也惦念了一天。或许正因如此，这份惊喜才如此让中原中也满意——迟暮的黄昏，他看见太宰治眯着眼对他轻轻柔柔地笑着，散开一袋又一袋花种，夕阳下谨慎地流转着波光，恍惚间中原中也以为这是一块块细润的宝石。次日早上就能看见翻土的太宰治在仔细埋下他带回来的花种，高个子跪蹲在地上双手翻飞着，眼底的暖意都快把土壤融化了。等太阳自地平线上缓缓出现，中原中也就会睡眼惺忪地打着呵欠走到太宰治身边，趁其不意偷偷吻他的鬓角。被偷袭的那个人就会很夸张的大叫一声然后揽过中原中也的身体，唇瓣很自然的碰上他的。
    
等待花开并不算短，但是值得去耗费那个时间。花开的时候所有人都很惊艳——簇拥着的花沉淀着繁复的颜色，在微风中恣意绽放着，那么温柔的颜色润湿了中原中也好看的眼睛。太宰治会很慌乱——他见不得中原中也哭的样子，于是他会小心翼翼地从中原中也的脸上蹭到他的眼上，轻轻吻去他的泪水，柔声说些安慰的话。中原中也会笑，会骂他是笨蛋，却没有阻止他的吻，落在眼睑上湿湿润润的，力度正是他习惯而眷恋的那个。
   
     
偶尔这里举办夏日祭，太宰治一定会带着中原中也去。他亲手给中原中也穿上浴衣，末了会很自然地夸他很好看，然后又说今年一定要捞到去年没有捞到的那尾好看的红金鱼。中原中也对金鱼不感兴趣，他会猜测今年的苹果糖是不是还像去年那么甜——如果还是个味道，中原中也会和太宰治享用一颗，太宰治会从苹果糖的顶部咬起，随后会稍稍挪动手臂让中原中也自下享用。等那糖果没剩多少的时候，太宰治要坏心眼地带过中原中也的身体，埋在他颈窝里说些他永远说不腻的告白。每年的这个时候太宰治都这么做，每年的这个时候中原中也都任由他做。
     
太宰治还会带中原中也坐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角落里看烟花，太宰治习惯紧紧抓住中原中也的手，手指逗弄他的掌心，悄悄看中原中也开始泛红的脸颊。烟花在夜空的映衬下颜色很盛，映在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的瞳孔下，把他们的瞳色纠缠成一个色泽。待烟花已经消失在夜空中，他们对视，略微莞尔，默契地起身牵住对方的手，默契地踏上那条他们不知道走了多少年的回家的路。路的尽头，花开半夏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
有的时候太宰治会出远门，去拜访他曾经的徒弟芥川龙之介，或是他多年前的朋友国木田独步。中原中也会显得局促不安又不会表达，笨拙的想说出什么话却语无伦次，干脆埋在太宰治的胸前呼吸他的气息。太宰治对中原中也的粘人一直无可奈何——偏偏他又很吃这套，于是他每次都心甘情愿的误期，心甘情愿的接受芥川怀疑的目光或者是国木田暴躁的嘲讽。
      
一到太宰治离开，中原中也会望向那片海。海很宁静，阳光好的时候滚动着粼粼的波光，能暂时让中原中也感到舒适。没有太宰治的中原中也总显得有些寂寥，他坐在书房里写信，不大的白纸上爬满了对恋人的思念。他把这封信交给白鸽，让它送到那个不在他身边的人的手中。中原中也要看书，看相册，会做些批注，但每当太宰治不在身边，中原中也笔下的那些字就会化成一个他念了半生的名字。
   
太宰治对中原中也来说，已经是渗透进呼吸和作息之间的，不可或缺之物。
    
太宰治会过两三天回来，回来时一定会带着中原中也给他写的信；信也一定是工整洁净的，上面写满了太宰治对中原中也的答复。太宰治喜欢一句句念给中原中也听，然后补充他在异乡看到的景色、芥川那小子现在是什么光景、国木田先生的理想手册又薄了些这类的。中原中也很喜欢听太宰治讲话，他会选择聆听到太宰治把想说完的结束。中原中也不擅长用口头对太宰治说爱，他能做的只是用那双蔚蓝如海的眼睛望着太宰治，让所有柔情和思念都溢满瞳孔。那双瞳孔让太宰治深吸一口气，控制不住地搂紧了好久好久没看到的恋人，轻佻的语气都会哽咽起来。
    
那毕竟是他用尽生命去珍惜的人啊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
重聚的那天晚上，太宰治会把中原中也搂的更紧些，睡觉之前亲亲他的耳廓，然后咕哝着说晚安。他把靠窗外的位置让给中原中也，为的是如果他半夜醒来，能一眼就窥见窗外的皎洁月光和幽美花圃。若中原中也失眠，太宰治会陪他一起聊天，中原中也想谈的话题他多多少少都知道一点。太宰治欢喜极了看到中原中也最后在他诱哄之下沉沉睡去的样子，呼吸清浅着，像只猫咪一样。
    
清晨睡醒，太宰治首先会打开窗，任凭阳光跳跃在中原中也白净的脸颊四周，他的睫毛都微微泛着粲金了。雨天的时候，太宰治只拉开窗帘，看着中原中也的睡颜倒映在窗棂上，宁静的模样慢半拍了他的心脏。
    
中原中也醒的朦朦胧胧。太宰治会给他说早安，他迷迷糊糊地答应着就看向窗外，花或许在阳光中浸泡得灿烂，或许在雨声里摇曳如同浮萍。中原中也瞳孔里是有光的。这光是太宰治再熟悉不过的——温和到太宰治不禁又想亲吻中原中也的脸颊。他的小个子恋人总是很体贴，将身子放松，主动蹭到太宰治的怀里。
    
  
“真想喜欢中也到下辈子啊。”
  
太宰治喟叹，抚摸着中原中也糖浆色的发丝。
     
   
真是笨蛋——中原中也轻哼。
    
我们现在，不就是一直相爱着么。
     
  
——Fin.——